当他跑起来,能战胜地球上99.9%的人

时间:2022-09-30 来源:三联生活周刊




9月25日的柏林马拉松赛场,前晚下过阵雨,空气凉爽,无风。人们簇拥在1791年建成的勃兰登堡门旁,用欢呼声等待一个人的出现。

肯尼亚长跑运动员,37岁的埃鲁德·基普乔格,迈着矫健步伐,高举双手,冲过终点线,与等候多时的教练和妻子相拥。他脸上浮现出人们熟悉的笑容,喜悦、沉着和坦然。

这一天,基普乔格以2小时1分9秒的成绩打破马拉松世界纪录,而前纪录创造者,正是四年前的他自己,就在同一个柏林马拉松。

他把成绩整整提高了30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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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9月25日,德国2022柏林马拉松赛况,基普乔格以2小时01分09秒刷新世界纪录

接下来的几天,人们继续用更多溢美之词称赞基普乔格,正如以往这些年所做的那样,面对这位在17场马拉松国际赛事中赢得15场胜利的选手,再夸张的形容也不显得过分。

“历史上最伟大的马拉松运动员”,“一部传奇”,“跑步者中的领头羊”,“在星期六晨跑的人中,他是绝对的神”。

他是迄今为止跑得最快的马拉松选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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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个名叫“你能否跟上基普乔格”的活动中,参与者在跑步机上模拟基普乔格的配速跑步,也就是说,尝试以每公里2分52秒的速度向前跑,看看你能坚持多久?

基普乔格以此稳定的配速跑完了42公里。

另一个被津津乐道的事迹,是2015年,同样在柏林马拉松。过程中他的一只鞋垫脱落,但仍以起泡出血的脚完成赛程,并获得了冠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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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,一部名为《基普乔格:最后的里程碑》的半自传式纪录片上映,或许能帮助更多人了解基普乔格。

导演杰克·斯科特,他的父亲是以《角斗士》《异形》《银翼杀手》等作品闻名的英国导演雷德利·斯科特。

杰克·斯科特同样以充满节奏感的叙事著称,他制作的音乐MTV屡次获奖。《最后的里程碑》正体现了这两个风格化特点。

跑步爱好者们无法从这部纪录片里获得任何技术建议,但对所有观众来说,这部87分钟的电影,虽是纪录片,却充满戏剧性,处处是精美绝伦的场景,获得了IMDb7.5和豆瓣8.8的高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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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基普乔格:最后的里程碑》剧照

影片从基普乔格的童年开始讲述。

基普乔格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,是家中最小的孩子,父亲在他出生前去世。“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很难融入社会。”他每天跑步3.2公里上学,放学后再跑3.2公里回家。

母亲是幼儿园老师,从小对孩子们进行严格的纪律教育。这影响了基普乔格长大后对自我的要求。“意志力”和“自律”往往是人们赋予他最多的词语。周围的队友和教练也认为他拥有令人吃惊的意志力。没有比赛时,他会在训练营参加集训,周日再回到家中与妻女团聚,业余时间用来读书。

低物质欲,简朴如同圣人一般生活。他把自己能够继续下去的理由,归功于自律。坊间流传关于他的自律故事比比皆是。在专门为他获胜举办的庆功宴上,悄悄离开,远离酒精和狂欢,回房间按时睡觉,这就是基普乔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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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,他对疼痛的忍受度常人无法想象。他欣然接受生活和运动中面临的痛苦,仿佛是命运中本该存在的部分。“在痛苦的顶点,也是找到成功的时刻。”他说。熟悉的人们会发现,在马拉松后半段赛程时,基普乔格的脸上会浮现出一丝标准的淡淡的微笑,那正是他抵御痛苦的时刻。——用微笑来忘记痛苦,正是基普乔格式的。

影片试图通过从他生长的部落和文化背景,去分析这样坚毅品格的来源。他自己也说,“这是卡伦金族人的传统,从婴儿开始训练抗压的能力。”

《纽约时报》曾写过一篇文章,将部分原因归功于基普乔格所在的塔莱部落,卡伦金族人天生拥有神秘的精神力量。文章把基普乔格称作跑步界的哲学家,禅宗。而他的眼神让人感觉像是来自远古时代的智者,直率,沉默。

基普乔格讲过许多格言,但在纪录片中,观众看到的他是随和低调的。

基普乔格对人际关系怀有简单的愿望,“我想融入大家,不论这个群体的教育程度高低,我想跟每一个人自由地互动。”

但他又是如此谦逊。“如果你在人生中有所成就,你必须学习保持谦虚。所以我要过简单的生活,平凡的生活方式,我不想在人群里引人注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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帕特里克·桑是同部落一名长跑运动员,他退役后,一位当时正在靠送牛奶为生的高中生找到他,向他寻求关于跑步的建议。

这人正是基普乔格。

他们的师徒关系一直延续到今天。

20年来,在高原上一个叫卡普塔加特的训练营里,基普乔格和他的训练小组进行着年年如一日的简单训练和生活。

他也走过弯路,曾经是5000米运动员,代表肯尼亚获得过奥运会奖牌,却在2012年落选国家队,却因此开启了马拉松的赛道。

跑步是一个人的运动,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基普乔格这样,把一个人的运动变成团体项目。

2018年,基普乔格在柏林马拉松创造新的世界纪录(2小时1分31秒)后,决定参加Ineos公司赞助的“破二”挑战,把马拉松成绩提高到2小时以内。

1991年,生理学家迈克尔·乔伊纳第一次在论文中讨论了马拉松的极限为1小时57分58秒。根据历年成绩分析,有人推断这样的选手至少要在2075年才会出现。

基普乔格拥有完美的自身条件。

国际田联主席塞巴斯蒂安,称赞基普乔格:“他有完美的体态,他的动作也几近完美,他的双脚踩到地上时,就像美梦成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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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命题就像“登月”一样,诱惑着所有的跑者。这个将身体与意志逼到极限的选手,通过个人的一小步,能否变成“人类的一大步”?

基普乔格能不能成为“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”,这个悬念会贯穿整部纪录片。

观众们将看到,基普乔格的团队,会像真正的护航员一样,保护着这艘大船平稳前行。

他们精心组织团队,挑选场地(为了创造完美的赛道而重新铺设道路,调整道路角度),为了解决风阻的问题,科学家们做了模拟测试,设计“Y”字形战队,并训练了41名配速员。这些配速员是全世界顶尖马拉松运动员,他们学习如何跑在基普乔格面前,追逐着闪着绿色光忙的镭射前导车,替他阻挡风力。

欣赏这些配速员流畅的交接,就像影片中所形容的,就像观看赛车中的换轮胎一样令人赏心悦目。

2019年10月12日,维也纳普拉特公园。

纪录片拍摄下了当时的盛典。

基普乔格成为肯尼亚人们的精神偶像,从清早开始,群众拥挤在电视机前,等待那一个漫长的激动人心的上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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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0月12日,奥地利维也纳,基普乔格团队挑战全马破2小时,最终成绩为1小时59分40秒比赛有科学家与运动员的通力合作完美准备,国际田联认为这样的办法不符合田联的竞赛规定。

基普乔格说,他凌晨两点醒来,无法再睡着,只能以睡十分钟醒来,再睡十分钟的状态反复到了天亮。

正如他的配速一样,纪录片的叙事节奏也均匀而不慌不忙。人们在讨论人类的极限,基普乔格说“人类没有极限”,只有“向前跑,努力跑”。

面无表情的智者双脚漂浮在维也纳的街道上,与之对抗的,只有时间和他自己。

电影展示了一名伟大运动员所能创造的精神力量,使人们忘记所代表的国家,关注着人类推选出来的这位终结者。基普乔格的精神激励着人们。

“破二”不是终点,打破世界纪录也不是终点,正如基普乔格所说,“我知道前方还有更好的等着我。”

几天前,柏林马拉松赛后,基普乔格在社交网络平台留言:“我希望这个结果能激励你们突破自己的极限,哪怕突破1秒也是巨大成功。无论那是你的第一次跑步,新的个人最佳和任何事情之间。相信只要有正确的心和思想,就能成就生命中的伟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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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片最后一幕,是基普乔格和队友们的身影奔跑在雾中的高原上,远处一轮圆日渐渐升起,那一刻,风正拂面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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